2025年，从政经大势到文化潮流，从网络舆论到大众心理，流行语作为记录社会变化的语言介质，留下了鲜活、深刻的印痕。
在宏观政策上，全国两会热议“零基预算”，显示严管财政支出的决心；政府工作报告支持“独角兽企业” “瞪羚企业”发展，倡导“投资于人”，完善 “多劳者多得、技高者多得、创新者多得” 机制，体现出对大势的精准判断与预期调控。
在微观运作上，加速发展“新质生产力”，大力“提振内需”，引领经济形势不断向上向好。在前些年“银发经济”“她经济”持续走热的基础上，“谷子经济”“上门经济”异军突起，“低空经济” “悦己经济”方兴未艾。“苏超联赛”火爆出圈、一票难求，探索了体育比赛和地方经济发展的新路径；“数字游民”一技傍身，全天候、全地域上岗，发掘新的就业模式。
在国际交流上，中英文世界有不少有趣的反差和互动。2025年初，美国政府扬言要封禁TikTok，大量美国网民开始寻找替代平台，涌入中国社交媒体“小红书”，被媒体戏称为“赛博难民”。由此，还诞生了“早C晚A”的流行语，即小红书平台上，“早上Chinese（中国人）玩，晚上American（美国人）玩”。两国网民之间先是“晒猫”“秀狗”，接着“赛博对账”，分享各自的生活经历、文化体验等，进一步打破刻板印象、消除文化偏见。
2025年，人工智能（AI）强势崛起，“春晚机器人”刷爆朋友圈，各种“数字人”粉墨登场。普通人不仅在学习、工作场景中深度享受人工智能带来的便利，也在生活中与AI牵手，如点击“电子木鱼”、体验“赛博玄学”等。大模型算法高调出击，看上去无所不能、无所不精。
然而，在感叹和赞扬之余，对AI的批评性话语也逐渐流行起来。牛津词典2024年的年度词汇brain rot（汉语译作“脑腐”，因过度接触数字媒体提供的低质信息而导致智力衰退现象）言犹在耳，“slop”又被《韦氏词典》列为2025年度热词。“slop”本义是泔水，这里用来形容由AI批量生成的低质量数字内容。人们愈发意识到，从“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”到“永远正确地侃侃而谈”，由AI批量生产的无营养信息精准推送，由此造成的“AI幻觉”和“信息茧房”是一大隐患。
破解之策在哪里？“具身智能”的产业化，体现了人类对数智化未来的美好期许。归根结底，一方面让人工智能更像人，另一方面让人保持人情、人性、人味，而不要变成机器。这里，也有两个流行语——“人机”和“活人感”，值得一说。
“人机”最早指游戏中由程序控制的非玩家角色（NPC），其语言模式和行为模式通常简单重复，主要用于触发游戏剧情或填充战斗人数。后来大家发现，有些人在现实社会的交往中也表现得“像程序编写出来的角色”。这样的人逐渐被称为“人机”。
“活人感”的流行，则是反其道而行之的结果。它特指行为举止像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，虽然效率不高、容易犯错，却灵动而独特、真实而鲜活。“活人感”的流行，某种程度上可谓对机器、程序、算法的对抗，是反对数智化异化的宣言。
从歌颂AI到质疑AI，从改善AI到倡导人情、人性、人味，这不是简单的是非之争，而是认识的螺旋式上升。在尊重人、珍视人的基础上，“智能向善”的最终结果必将是人类与AI携手并进的美好境界。
除了如实记录世界，作为语言符号的流行语也在利用语言形式、语言意义的冲突与张力彰显使用心理和语言智慧。
有些对立是字面意义上的。如“XX基础，XX就不基础”，直接就通过前段肯定、后段否定的方式演绎剧情的反转。“食材基础，厨艺就不基础” 是骄傲，“发型基础，发际线就不基础”是自嘲，“工资基础，消费就不基础”是冷幽默……
有些对立是语体风格上的。随着“古风小生”的流行，流行语里出现了一系列仿文言用法，如“A而B之”式搞笑用法：“替而代之”“禁而止之”是拆词，“京而东之”“微而博之”是名词动用。
与此同时，一大批方言用法、口语句式也广泛传播，“爱你老己明天见”“做完你的做你的，我心里有数”……这些接地气的表达简单易懂，口耳相传。还有一种“馕言文”，常常使用倒装句式，如“老板，买个馕”可以说成“哎，老板，馕我一个买”，别有地方风味。
当然，谐音梗的对立也少不了。“问薪无愧”是“问心无愧”的谐音，用于职场调侃；“寡寡乐”来自“刮刮乐”，不用迁就别人，自己享受独处的快乐……
往深处看，《咬文嚼字》评选的2025年十大流行语之首是“韧性”，部分破解了中国发展的密码。在外部干扰频仍、单边主义抬头、技术封锁加剧的复杂环境中，我们需要坚定不移办好自己的事，坚忍不拔地推进经济转型和改革开放，用“外贸韧性”“供应链韧性”“制造业韧性”等助力夯实“发展韧性”，应对百年未有之大变局，走好民族复兴之路。
周而不比，和而不同，是生存之道；百花齐放，争奇斗艳，是自然景象。2025年的流行语看似风向百转，背后体现了对现实的深切关怀以及对未来的美好愿望。万语归流，共此潮汐，新年在即。
（作者为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党委书记、教授徐默凡）
原标题：《学林随笔｜万语归流，共此潮汐：2025年流行语里观世界》
栏目主编：王珍 题图来源：上观题图 图片编辑：雍凯
来源：作者：徐默凡